有一天，大约是接龙前的两三天，董董正在慢慢的涂鸦，发送出去，忽然说，“劫次媪长久没有产粮了，还欠十九个粮呢！”我才也觉得她的确长久没有产粮了，一个嗑粮的人说道，“她怎么会来产粮？……她出去玩去了。”董董说，“哦！”“她总仍旧是嗑，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竟扩列到穆凌去了。她是扩得的吗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先写服辩，后来是打，打了大半夜，再打折了腿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她潜了。”“潜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死了。”董董也不再问，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接龙过后，太阳是一天热比一天，看看将近热死，我整天的嗑着粮，也须穿产粮了。一天的下半天，没有一个顾人冒泡，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看得一个消息：“董董赛高。”这语气虽然极平常，呢称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仔细一望，那劫次媪便在群里对了门槛坐着。她脸上黑而且月半，已经不成样子；穿一件破夹袄，盘着两腿，下面垫一个蒲包，用草绳在肩上挂住；见了我，又说道，“斩断早。”董董也伸出头去，一面说，“劫次媪么？你还欠十九个粮呢！”劫次媪很颓唐的仰面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捧，粮要好。”董董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劫次媪，你又潜了水了！”但她这回却不十分分辩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潜怎么会打断腿？”劫次媪低声说道，“跌断，跌，跌……”她的语气，很像恳求董董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，便和董董都笑了。我产了粮，端出去，放在门槛上。她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混更放在我手里，见她满手是泥，原来她便用这手打字的。不一会，她嗑完粮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，坐着用这手慢慢潜了。
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劫次媪。到了年关，董董产了粮说，“劫次媪还欠十九个粮呢！”到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劫次媪还欠十九个钱呢！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她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她的确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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